濃縮時間味道的普洱茶：被喝掉的古董
始發(fā)掘整理普洱 茶的資料，希望把喝過的每種茶的感受和品質(zhì)記錄下來寫成書，不讓它們消失在歷史里。1995年，鄧時海出版了海內(nèi)外第一本關(guān)于普洱 茶的專著——《普洱 茶》，記入了從清末到“文革”的號級茶和印級茶。后來喜歡上普洱 茶的人，大都把此書當做“普洱 圣經(jīng)”來讀。1995年以前，臺灣人玩紫砂壺最熱鬧，有人會專程跑到大陸宜興丁蜀鎮(zhèn)找名家制壺，轉(zhuǎn)手賣回臺灣就能賺到十數(shù)倍的錢。1995年紫砂壺市場崩盤，一些原來玩壺的人沒了寄托，看過鄧時海這本書后，把興趣轉(zhuǎn)移到了普洱 茶，開始從香港收購。香港老酒樓、茶樓的存茶被成批運往臺灣。鄧時海說，云南本地已經(jīng)沒有什么老茶了，香港和東南亞地區(qū)有幸留下來一批，部分是茶商有心保存，更多是老酒樓無意間留下來的存貨。五六十年代，香港的酒樓里流行喝“菊普”，即菊花加普洱 ，可以說形成了第一波普洱 熱，1995年之后臺灣人興起普洱 算是第二波。第三波熱潮起自2002年，廣州茶文化促進會的活動帶動內(nèi)地普洱 熱，現(xiàn)在喝老茶的這撥人，基本上都是從這一年后入門，幾位圈內(nèi)比較有名氣的，比如廣東中山的蘇榮新，喝老茶開始于2002年，深圳的辛強是2004年接觸到老茶。
“當年《普洱 茶》這本書出來后，喝茶的和賣茶的都罵我。以前喝老茶的人，用很少的錢就能買到很好的茶，現(xiàn)在價格高了喝不起。賣茶的罵我，是因為人們比以前懂茶了，差的普洱 不好賣了�！编嚂r海教授舉了一個例子：這次嘉德拍賣，一顆“末代緊茶”拍到3萬元，這在2002年大概是200元一顆，再往前就更便宜。他說，近兩年普洱 新茶市場的價格跌落了50%到60%，但號級老茶仍然基本維持前兩年的價位，變化不大。“以前老茶都在茶行、酒樓或者收藏茶用來買賣的人手里，有錢賺就會放出來，現(xiàn)在老茶大部分到了內(nèi)地這些喜歡喝老茶的企業(yè)家手里，讓他請人喝可以，賣出來就難了�！卑凑锗嚂r海教授的觀點，一片茶十幾萬元不是每個人都喝得起，但喝得起的人，就不妨盡量去感受�！半m說普洱 越陳越香，我們還是不知道究竟能夠存放多久。80年到100年的號級茶存放到現(xiàn)在，正是喝掉的最好時候，我們應(yīng)該感受它的美，體驗后記錄下來告訴后人，不然過幾年茶勢退化，可能就失去了最好的味道。”
老茶號的斷代
前面提到的福元昌、宋聘、同興，都是清末民國時期的老茶號了。鄧時海教授說，普洱 茶的歷史可以上溯到唐朝，但定名“普洱 ”是明萬歷年間的事情，到清代走向它的盛期——從雍正到光緒，近200年里普洱 都作為貢茶入宮，成為在皇宮和大臣家中受寵的飲品�！啊都t樓夢》里面提到的女兒茶，我認為就是普洱 茶”。宮廷的愛好帶動了民間的喝茶熱情，做茶的人也變得更加用心。清代《普洱 府志》記載，普洱 六大茶山——倚邦、易武(漫撒)、攸樂、革登、莽枝、蠻磚，“入山作茶者十余萬人”。在六大茶山中，易武面積最大居首位，近代幾家著名茶號如同興、同昌、宋聘都在易武創(chuàng)牌。咸豐后期，滇藏商道因滇西戰(zhàn)亂被阻斷，易武的茶商轉(zhuǎn)而將茶主要銷往香港和東南亞地區(qū)，廣東商人還在越南萊州設(shè)商號專收易武茶。
雍正七年，也就是1729年后，易武茶山成為普洱 的貢茶采辦地。道光初年阮福所著《普洱 茶記》中，具體記載了貢茶的采辦情況：“其茶在思茅本地收取鮮茶時，須以三四斤鮮茶方能折成一斤干茶，每年備貢者，五斤重團茶，三斤重團茶，一斤重團茶，四兩重團茶，一兩五錢重團茶；又瓶盛芽茶、蕊茶，匣盛茶膏，共八色，思茅同知領(lǐng)銀承辦。”1963年故宮清理庫房時發(fā)現(xiàn)過一批2噸多重的普洱 團茶，其中就有出自光緒年間的同興號茶。這批老茶，一部分登記在冊后留在宮中保存，一部分在60年代初因內(nèi)銷市場供應(yīng)不足，被打碎拼入散茶賣掉了。據(jù)鄧時海教授說，還有一部分后來被送到了杭州中國農(nóng)業(yè)科學(xué)院茶葉研究所收藏。2002年4月，故宮曾將其地庫中收藏的300塊百年貢茶——“萬壽龍團”、“七子餅”和“普洱 茶膏”，送回普洱 市展出，其中重約2.5公斤的“萬壽龍團”專家估價為80萬元，“七子餅”估價100萬元，一盒“普洱 茶膏”估價60萬元。
世界茶文化交流協(xié)會會長、香港商人白水清，茶界傳他擁有號級古董老茶數(shù)量達到存世的百分之五六十。他告訴我，能夠代表號級老茶歷史的有四大貢茶茶號：同慶號、同興號、福元昌號、宋聘號。除宋聘號稍晚，其他3個都在1875年前后開始建莊做茶，最繁盛時期應(yīng)該在1890到1920這30年。白水清所藏的號級老茶，根據(jù)“內(nèi)飛”(1950年之前的老茶內(nèi)通常都有一張糯米紙，印有名稱)所附文字判斷，年代最老的應(yīng)該是距今120年左右的同興號茶�！肮蕦m里面發(fā)現(xiàn)的那批茶，說是其中有1895年同興號第一代主人向質(zhì)卿所制的茶。到1937年抗日戰(zhàn)爭爆發(fā)，中國通往緬甸、老撾、越南的邊境被封鎖，海運也受阻，四大茶號基本都倒閉了。同興號從向質(zhì)卿傳到后代向繩武、向壽山手中，1937年后就可以說是斷代了。以后再在市場上出現(xiàn)的同興號茶，按我們中一些人的說法，那是假的，因為外觀和味道都完全不同了。”
鄧時海教授也跟我提到，像同興、同慶、宋聘這樣的老茶號，做茶的方法講究傳承，各號的工藝區(qū)分都很細膩，比如同慶號為防他人仿冒，先后用過龍馬和雙獅兩種商標，“龍馬同慶”聞有蘭香，“雙獅同慶”在香型和茶性上都顯得更強烈，相比之下，宋聘號茶的香氣就比較內(nèi)斂、沉著�！�50年代中期公私合營，私人茶號沒有了，這些精致的做茶方法也就斷層了，失傳了。有個別老茶號現(xiàn)在還有后人在做茶，但技術(shù)上已經(jīng)談不上傳承，可以說和從前的老茶沒有什么關(guān)系�！�
白水清說，據(jù)他所知，福元昌號茶比較珍稀，至今只發(fā)現(xiàn)過36桶(一桶7片)，還是當年日本入侵時被酒樓工人從廣州運到香港，得以保存。現(xiàn)在大部分都被喝掉了，所剩無幾，這次在嘉德拍賣會上創(chuàng)最高成交價，估計這是一個原因。“從前并沒有喝老茶這種概念。香港的老酒樓、茶樓四五十年代從云南進貨，茶葉買回來存到倉庫里面，堆在邊角的那些茶總用不掉，過好多年才被拿來喝，發(fā)現(xiàn)味道居然比從前好了很多，人們這才對老茶有了認識。我保存有一張老發(fā)票，從香港老酒樓流出來的，是上世紀40年代同興號賣500擔(dān)毛茶給中茶公司的單據(jù)。這次嘉德拍賣了26萬多元的一片同興號向質(zhì)卿團茶，也是廣東蓮香樓1907年到香港開分店時運過去的一批茶所剩。香港蓮香樓如今還在，主店后來改名‘天香樓’，80年代拆遷，一些老茶被人搬到家里存放，流了出來。另外，市面上的早期同興號，包括八九十年代賣到臺灣的敬昌號，據(jù)我所知都是從香港敦煌酒樓流出去的，這個酒樓2002年以后倒閉了�！卑姿遄约翰乩�茶，也是上世紀80年代慢慢從收集香港老茶樓的普洱 茶開始，并因為一個很偶然的機緣，從一位85歲老人手中買下了他的畢生所藏。
(摘自《三聯(lián)生活周刊》)
